【茨狗】吾这漫漫一生 1


茨狗 / 私设 / 拿捏不稳的OOC



章一  帚神

 

 

    冬天的爱宕山,清冷的有些不近人情。

    几棵不高的古松上覆着蓬松的新雪。帚神拉开障子的一瞬,先是被寒气一凛,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的苦逼意味更甚了几分。冬天到了,扫雪也是件苦差事。

    上山的石路长且窄,帚神噗噗噗的跳着努力把雪扫作一堆。如果偷懒了,不说那位大人知道了要责怪,让无辜的他人在这大雪天里摔倒也着实不好受。

    平安年代,一个百鬼猖獗怪诞奇瑰的盛世。住在爱宕山上的那位大人便是传说中三大“恶”鬼之一的大天狗。不过与其称他为恶鬼,大天狗在山中的地位更像是守护神。凡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多是期期艾艾的寻求那位大人的帮助了。

 

 

    帚神尚在京中的时候是保佑孕妇顺利生产的妖怪。它曾一时蒙头动过邪念——想要窃取一丝胎腹中婴儿纯洁的灵魂来尝尝。做妖怪的,一旦贪念兴起,便如覆水难收。那日夜里京中一位贵族小姐生产,它被倒立在墙角,对身边奉上的明灯和贡酒不屑一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孕妇的大肚子,准备挑个时机下手。

    贵族小姐难产得紧,产婆想到听闻的扫帚拂过孕妇的腹部更利于生产的传言后,急冲冲取来一边祭拜着的帚神。

    时机到了,帚神想着。

    扫帚是聚集灵魂的东西。它看孕妇肚子那团灵魂纯洁而幼小。准备下手的时候,隔着纸糊的障子,它听见了一声悠远的笛声。乍听笛音婉转缥缈,再细细一回味才顿了这不是人类吹奏出的笛音。不知是哪来的妖怪,有意识的干涉企图吞吃这点灵魂的它。帚神除了识时务之外优点也难寻,恁是老老实实的聚集了那团憋着不出来的灵魂,帮助了孕妇顺产。

    是个男孩。

    帚神憋屈的倒立在角落呷完了那点儿祭拜它的小酒,然后被贵族家里的侍从散掉丢弃。

    虽然这种用完就丢弃的事情它经常经历,但是今日格外委屈——好不容易动了一次邪念还被人阻止了。它自诩是一个不搞事、守本分的小妖怪,可是初次犯浑出师未捷。就着京都浓浓夜色,如水月光,它委屈的重新系好自己竹枝,打算寻找下家即将生产的孕妇。

 

 

    一两片鸦羽缓缓至空中落下。

    帚神埋头看着地上骤然出现的一大片阴影,抖成筛子似得不敢回头。那羽毛通体乌黑,在月光下散着熠熠生辉的微光。这是妖力的体现。

    帚神自认为做了这么久的妖怪,要是分辨不出一般鸟的羽毛和成精了的妖怪羽毛那就根本不配做妖了。

    “汝,方才妄图窃取灵魂。”他这样说道。言语文绉绉的,和寻常开口闭口脏痞粗话的狂妄妖怪完全不一样。帚神惊得抱着自己身体的竹枝瑟瑟发抖,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身后。

    那是一位大妖。

    大妖并不是形容他的身量八丈有余,而是气势之浩瀚广袤。男妖生得素来是歪瓜裂枣的多,而眼前的这位不一样——他身形瘦削,轮廓清隽隽逸,惊才逸风。雪白的狩衣穿得服帖一丝不苟。更挪不开眼睛的是那头仿佛是洒了细碎金砂的长发,精致如缎。如若不是他背后伸展开来的巨大羽翼,帚神深以为这是一位京中矜持高贵的贵族公子。

    面对帚神吓得魂不附体到后来目瞪口呆的样子,那位大妖脸上始终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花青色的眼眸如同平静的汪洋河海。“身为因为期望顺产而诞生的付丧神,居然动了窃取的灵魂的念头。汝以为还能继续在这待下去吗?”

    他顿了顿,说话慢条斯理的,不看这张一等一俊美的脸,甚至会以为是个老头子在说教。

   “吾山中尚缺一位洒扫者。”

    话都说到这个地方了,帚神要还是不理解就是它傻了。连忙绑好自己的身体,噗噗噗的点头表示愿意。月华之下,这个好看的大妖神采内敛,那双眼如星辰仿佛可以吸纳人心般的深邃,只瞥一眼就叫人魂不守舍。

 

 

    之后帚神偶尔读阅卷书中提到的大天狗模样,俱是不屑一呸。红面?大鼻子?举止奇怪?传闻里尽是些不靠谱误导人的东西。

    一边回想着过去的经历,帚神扫到了一个梆硬的东西。它用力踹了面前这块凸出的大雪堆几脚,似是能听见轻微的挣扎声。慌忙扫开雪堆后,帚神从里头扒拉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来。

    噗噗噗不好了!

    这样的冷天,不说是它这样的妖怪都觉得怪冷的,这个半大的孩子肯定冻坏了。帚神努力勾起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往山上的神社爬去。长长的石阶上,两行在雪地里拖拉的痕迹清晰可见。

 

 

    直到很久之后,帚神不再在爱宕山上那鲜有人拜访的神社里做它无聊洒扫工作后,除却回想起来爱宕山山主洗尽尘世,万壑风生般的笛声时。更多的想到的是,如果那日没捡到那个孩子的话,这爱宕山又会是怎样的清寂寥落百年。

 

 

    大天狗坐在房间的榻榻米上。室内的温度偏高,原因都是帚神从山下带来的冻得半死不活的孩子。

    这样的严冬,并不适合人类出行。大天狗眯着眼睛,就算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也是正襟危坐的模样。

    虽然没什么嫌自己命大的妖怪敢当面嘲笑他死正经,但是多多少少提到他的大名后,会腹诽上一两句——明明大家都是妖怪,做妖的不就该放浪形骸恣意妄为吗。而他始终恪守着礼节,矜贵得不像个妖怪。如若不是实力在,定有油头滑嘴的恶鬼嘲笑着说拔掉他的翅膀丢进京都中都不会被人发现是妖相。

    先前叫萤草这种会治疗的小妖看过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冷极且饿极在这大雪封山的天气里,一头栽在雪地中起不来了。每次叫萤草的时候,总能见她拿着她巨大的蒲公英,忸忸怩怩的,胆小怯懦的模样。

    大天狗对她的惧相不以为然,但是蒲公英散落的飞絮总是弄得他不太愉快。不自不觉就严肃起来,一张好看的脸冷若冰霜,饶是室内再暖上几分也难以化却不愉快的神色。

    时下室内暖和,被褥且捂得紧,昏迷中的孩子挣扎着伸出小拳头就要扒拉开厚重的被子。坐在原地的大天狗一挑眉,起身上前。先是伸出手来把小孩一头乱七八糟的白发捋到一边,再摸摸他的额头。

    满头汗水。

    大天狗皱皱眉,憋着心底的嫌弃没直接把汗水抹在孩子的脸上。这是鬼之子,光滑的额头上凸出两点幼小的角,像是初生的婴孩一般稚嫩孱弱。

    这孩子似是觉得大天狗的手太热,还嫌弃的推了他一把。而后又觉得不快的模样,甚至是想把这只太热的手伸进嘴里咬一咬。当然,大天狗避开了,还面无表情的曲指弹了个爆栗给这个不懂事的小鬼。

    弹完这个爆栗后,大天狗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失礼的事。素来恪守的礼节的他居然做出了这般无礼之举,他沉吟一会儿,想对这件事感到抱歉。睡的不甚清醒的小鬼反正不懂,在梦里觉得自己可能吃亏了,还想挣扎起来反击予一个响亮的爆栗。

    小孩子。

    大天狗垂下眼,淡金色的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而落在了被褥上。重新给睡梦中的鬼之子掖好被子,无视了他动静不大不小的反抗,再起身回到原来坐着地方。

 

 

    茨木童子醒来的时候,实在是因为被捂出了一身热汗和火气憋不住了,才浑浑噩噩的从梦里醒来。

    做的梦倒也不是怎么一个好梦。他梦到了过去发生的事。生来就遭到厌恶,被人们追赶着躲进了深山中,路过一潭清泉后,蹲下洁面。水中的倒影赫然显现出他的鬼相来——那是一个有着白发,头上长角的怪物,狠戾金色瞳仁外一圈是黢黑的巩膜。

    茨木还记得那会儿初见这副鬼样的自己,又惊又惧。现在想来也是习惯了不少。他抬手撩起自己被汗水浸湿的额前发,打量起这间陌生的房子来。

    偌大的房间里就他一个人。一边的案几上摆着茶杯和茶壶,其中一个杯子里面盛了些气味不错的茶水。茨木不会品茶,只觉得汗水流太多这会儿口渴得难受,抓起茶杯一饮而尽,根本顾不上这沏的茶是怎么个滋味。

    解渴之后,再看看四周。家具半新不旧,东西摆得井井有条。他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宽大的衣袍上附着清冷的气味,是一种醇厚的妖力,他低头嗅了嗅衣袂,想闻个明白,突然紧闭的障子被人从外面拉开。



    帚神小心翼翼的用头顶着一碗药茶从外面挪进来,刚松一口气把茶碗从头顶取下来,抬眼便看见茨木凑近的一张大脸。吓得帚神往后一哆嗦,还不忘稳稳端着白玉茶碗生怕把里面的药汁打翻。

    “你这小妖怪把我捡回来的?这是你家?”茨木曲着腿盘坐在地上,右手撑着下巴,略带戏谑的看着紧张兮兮的帚神。他当然知道这肯定不是帚神的家,这里的气味和帚神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噗噗噗。”帚神把茶碗往前推了几分,也不知道茨木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这怎么可能是它的家,说这种话简直折寿妖生。

    茨木听帚神的噗噗噗听了半晌也不是很明白这个小妖怪到底在讲什么。看了眼它带来的药汤,隔老远都能闻出一股苦涩的味道。他自是拒绝喝这种东西的,坏心思一起,一边假装听帚神噗噗噗的认真,一边偷偷伸手摸向茶碗,准备制造一个“意外”。

    手指还差一点点就够着了,却见帚神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茨木还以为它发现了自己的企图,正打算破罐子破摔直接打翻茶碗。身后的障子被人打开,冬日的寒气蓦得袭来,刺激得脖颈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手腕处一暖,低头一看竟是被人捉住了。而那近在咫尺的白玉茶碗,此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拿在掌心。

    被抓住的茨木还有些茫然,他慢了几拍才回头愣愣地去看抓住他的人。

    茨木读的书不多,对文字一知半解。该怎么形容面前这个人呢。后来很久之后,他在大江山闲时幸得听女妖们读过这样一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大天狗见鬼之子睡着了,从榻榻米上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有些事需要去求证。走之前吩咐好了萤草煎药等会给这个小鬼送去,他可不认为鬼之子能够安分守己的乖乖听话把药全部喝下去,所以飞行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这个鬼之子冻晕在爱宕山前并不是什么好事,大天狗询问了附近的小妖,总算是听到一个天邪鬼讲述曾经在近畿地区听闻过有女子怀胎十六月有余而诞下鬼之子的传言。

    近畿?大天狗想了想,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一路跌打滚爬来到爱宕山的。知道了他的来源后,大天狗挥挥翅膀往山上的神社飞去。

    接下来就是一打开门就看见这个小鬼一边假装和帚神瞎扯淡一边准备弄翻药汤的事。

    大天狗对小孩子没什么太多耐烦。他面无表情的捉着那只不安分的手,然后把他拎起来,将茶碗往他面前一送,话也不想多说,安静的看着发傻的鬼之子,“喝掉。”

    茨木双脚悬空离地还没搞得清楚状况,又被着直逼面门的苦药味一冲,心下恶心得不得了。差点就抱着这个人的手吐出来。他彼时身量小,可以轻松被提起来,这个长得好看的妖怪脾气倒不是很好,茨木抱着他的小手臂想要直视对方,大天狗可不给他这个机会。

    “喂,你是谁!放我下来!”威胁的话还没学得好,说起来更像是小孩子的任性。

    大天狗把被推开的茶碗又送近几分,花青色的眼眸里波澜不惊。

    “喝了我就告诉你。”

    “我要是不呢?”

    大天狗原本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忽的就拉开了一个笑的弧度。茨木还没看清那抹笑意,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吧唧一声——脸先着地,被丢进了屋外的雪堆里。

    “没有要是。”

    那个脾气不好的好看妖怪唰得拉起了门,也不回头去看雪地里一脸难以置信的茨木童子一眼。

 

 

    合上门瞥见帚神端着那碗被嫌弃的药,窝在房间一隅瑟瑟发抖,绑好的竹枝都要被它大弧度抖动抖掉几根。

    大天狗看了它一眼,“找个时间给他灌下去。”指的是那碗可怜的药汤。

    两边都是祖宗,帚神苦逼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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